在很多人眼中，曹保平的电影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在如今商业大片和IP泛滥的中国电影市场犹如一股清流，但同时又很接地气，容易赢得观众的认同。去年，由他指导的《烈日灼心》成为现象级电影，而他的最新开拓之作《追凶者也》上映后也广受赞誉。
近日，话娱记者对曹保平导演进行了专访，听他讲述《追凶者也》影片背后隐藏的深意以及他从影多年的心路历程。
尝试三段式环式结构和黑色幽默风格
曹保平是谁？或许那些只看商业大片的观众并不熟悉。而实际上，这位产量不多的学院派导演在大银幕的表现一直都不容忽视。
从2001年处女长片《绝对情感》，到小成本佳作《光荣的愤怒》，从海外获奖的《李米的猜想》《狗十三》，到被市场全面肯定的《烈日灼心》，曹保平虽然产量不多，但每一部都是上乘之作。而这些作品也逐渐形成了特有的曹氏风格。
中秋档上映的《追凶者也》延续了曹保平影片中固有的特色，如坚实而紧张的故事、复杂而饱满的人物、粗粝而蛮荒的影像等。
影片中，憨包汽修工宋老二、五星杀手董小凤、落魄古惑仔王友全被卷入一场凶杀案件中，为了守护各自的“诚信”，他们碰撞在一起引发了一连串啼笑皆非，充满荒诞意味的故事。
与同为追查真相的《烈日灼心》相比，《追凶者也》尝试了一些新元素，如影片分为五个章节，采用三段式环式结构来叙事，每一个段落跟随一个角色，三个段落相互交汇，彼此互补。
许多影评人把这种模式和《低俗小说》《心迷宫》《路边野餐》以及《长江图》进行比较，实际上这并未切中要害。
在曹保平看来，“结构只是一种叙事的手段，虽然许多导演认为环式地讲故事最有意思，能出其不意，但这不代表环式结构就是最高级的。多数时候，影片的意义不在于结构，而在于内容。”
如果从内容上看，《烈日灼心》与《追凶者也》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气质，前者是更严肃、更正向的剧情片，而后者则更像一个故事串联起几个生动的人物，好看。
为了让《追凶者也》更轻松好看，曹保平增添了黑色幽默元素为影片加磅。
曹保平说，“我特别喜欢黑色喜剧，它有无奈，有对社会的嘲讽，还有天然的尖锐和深刻。”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喜剧，更多是人物命运不可掌控的荒诞性。
从《光荣的愤怒》后，他一直想再拍类似的电影，但后来的题材都不适合。直到他看到了语言生动有趣的《追凶者也》剧本。
曹保平认为，黑色电影是在幽默和诙谐之间的度数，它有它的价值，在表达上有关照社会现实的某种意义上的态度，这也是他拍《追凶者也》的价值所在。
把演员“逼”到崩溃
曹保平电影的人物塑造总是很成功，形象鲜明、心理层次丰富，他尤其倾向于展示人物在某种极端情境下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以人物的心理逻辑来规定表情、眼神与肢体动作，如《烈日灼心》里的辛小丰、伊谷春。
所以曹保平电影的表演空间很大、对演员的要求也极高，而他也善于选择优秀的演员，并指导他们达到对角色的精准理解，贡献出最优秀的表演。
《追凶者也》中汽修店老板宋老二由偶像派演员刘烨饰演，影片中刘烨穿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脸上被晒出了高原红，并全程说着云南话。
对此，曹保平解释说刘烨在他心中没有偶像的概念，他骨子里有种愣劲儿和一种挺可爱的浑劲儿，不太见风使舵，察言观色，有点自我。这股劲儿和宋老二的角色相符，而造型上很容易实现，关键是看演员骨子里的东西。
凭借这一角色，在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刘烨斩获了金爵奖影帝。而在去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烈日灼心》让邓超、段奕宏、郭涛三人一起戴上了影帝桂冠，诞生了“三黄蛋”。由此，曹保平获得了“影帝收割机”的封号。
而他们能拿到影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曹保平“逼”出来的，和他合作过的演员也都表示，这个导演很“逼人”。
周迅在出演《李米的猜想》时就曾表示过自己被导演逼到崩溃，情绪完全收不了。而邓超在拍摄完《烈日灼心》最后一场注射死刑的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全身颤抖，停不下来。
这一次拍《追凶者也》也不例外，刘烨入组拍的第一个镜头就拍了27遍，让他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演戏。
对于如何挖掘演员的潜能，曹保平认为一是看什么样的剧本，二是选择什么样的演员。他希望演员能达到剧本提供的复杂性，因此会不断地要求他们。
在他眼里，好演员要有表演天赋，天生适合吃这碗饭。在选择演员的标准上，曹保平说他从来不通过样貌去选角，坏人就必须要凶神恶煞，好人就必须笑面迎人，他特别想拧着来。
他说现在市面上能够达到他要求的演员并不多，一旦跟他拍，演员们都得“玩命。”
曹保平将导演和演员之间最简单的关系归结为信任，演员对导演的信任感决定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把自己交给导演的，导演的判断决定他们将来呈现出来的色彩。夸张一点说，演员是把这段生命交给了导演。
曹保平的作品卖座、卖口碑、造影帝，也让他有足够的个人能力和魅力，把一帮人凝聚在一起，跟演员、摄影等彼此处于互相信任的状态。
通过犯罪题材挖掘人性
曹保平说他天然地对叙事的技巧和叙事能力有一种膜拜，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小众追求形式探索的艺术电影和大众以娱乐为导向的商业电影之间，打造一种有深度内涵的剧情片，尤其是犯罪题材的剧情片，《李米的猜想》《烈日灼心》和《追凶者也》莫不如是。
之所以钟情于犯罪题材，源于他对“犯罪题材电影对人性的挖掘会更深”的看法，“人的一生大都波澜不惊，犯罪是一个很大的事情，这时人的复杂性才会呈现出来。”曹保平说。
他曾说过，他对人性的挖掘是无止境的。事实上，从《光荣的愤怒》开始，曹保平就将兴趣点放在挖掘恶人的善，将个体放到极致的状态中，来考量或触碰善恶的边界。
他电影中的人物往往没有好坏之分，他喜欢创作那种居于灰色地带的中间人物，探究隐藏在人性最深处的灰暗。《烈日灼心》中的辛小丰就属于这种中间人物。
在《追凶者也》中，曹保平同样思考人物善恶的二元性。片中的宋老二、董小凤和王友全都是善恶难辨、生活在穷乡僻壤社会底层边缘人，但他们都坚守着自己诚信的底线。这让《追凶者也》超脱于单纯犯罪悬疑的类型片，赋予一些更大的社会背景。
话娱问曹保平为什么对边缘人物感兴趣时，他回答，不正经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都更正经。
而在影片中，为了展现这种正经，曹保平给每个人物都赋予了前史。比如董小凤为什么要做杀手，通过小凤的两次陈述，观众对于这个角色才有了情感认同，对一个杀手产生同情心，甚至是感动。
“你做一个悖论和逆向思考，他们做的事情都不正经不道德不善良，但这些边缘人物坚守的诚信恰恰是很多人缺失的。这个挺有意思，某种意义上是个悖论，但这种悖论，又能产生你想要的意义。如果段博文最后不是好东西，张译也凶神恶煞，没有任何情感，那这个故事就变成符号化的，没意思，我可能不会去拍它。”
谈到现在的创作状态，曹保平并没有觉得厌倦，他说“其实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特别满意的作品，有的欠缺是你知道自己能够够到，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够到，我是觉得是后者。”
在他眼中，写作者都是剖开自己给别人看，一个人一生都在拍一部电影，这就是骨子里潜意识的东西。
曹保平的骨子里潜意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有从他的电影中寻找答案了。
采访：习睿思
作者：习睿思
责编：蒋玮
主编：邱庄
内容转载自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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